2014年12月15日 星期一

1215|彭喜埶老師



是藝的古字,也是割稻人的意思。」喜埶老師第一次和我解釋他的名字時說。




第一次見到喜埶老師是在艋舺區公所,台北的發源地,那時他正展示著他的「來碗艋舺」、會叫的乳牛嘎糖,我像個小粉絲般和他打招呼,當時我就想我一輩子都會是這個人的粉絲,只是沒想到這緣份會結束的這麼突然。

我知道以後我只要看到他的作品都會想哭,但我更知道他一定更希望他的作品能夠被真正拿來用,而不只是放在那邊擺飾而已。

和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喜埶大哥腦子裡都不知道裝了什麼,就像他的工作室一樣,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神祕、永遠稍掩著門的私人房間,撇去無數設計大獎之外,全都是待完成的毛胚一點一點地像是繁星點點。

我的工作一直轉換,和喜埶大哥卻有幸越來越近,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同樣的關注在地,同樣地討厭一直重複同一件事情,就像我同樣地每一次只要更接近他,就再一次更加崇拜他一樣。

我不會忘記,泉利米香的囍字盒出現在我訂婚的長桌上;阿煥伯的梅干扣肉、酸菜包裝早就成為現在大家模仿的經典;阿蠻旺來酥的木質壓縮模版也早就是喜埶大哥的知名材質;趣遊碗,更是為人所眾知。

我不會忘記,喜埶大哥的設計不只在於外型,而在於深度材質連續性的品牌思考。

深度,他彷彿信手拈來,例如關西仙草,讓產品說話,一看就知道當初仙草的歷史脈絡、例如世外茶園他去找了傳統工藝老師傅的竹藝編法重現採茶的真實景象。

材質,我沒看過再能像他一樣對不論紙材、木材、塑膠等各種既有材質、新型材質還要廣泛收集和熟悉的設計師,而且他能夠跳脫這個材質原本使用的範疇,拿來作為包裝材,並且一貫具備環保的特質;例如U字型原來作為電腦電子產品緩衝的多層厚瓦楞,搖身一變上下組合竟然就成了一個箱子。

我不會忘記,今年他帶我走訪埔里去拜訪廣興紙寮、去拜訪山路旁的紙工廠,無數我連看都沒看過的材質,在他眼中卻都像是鑽石一樣等著他看出他們璀璨的多面。

後來合作過程中,我才漸漸更加明白喜埶大哥的厲害;很多設計師不懂材質、不懂印刷廠、工廠的實際運作,往往開出只是平面漂亮但卻難以執行的設計圖像,但由於他知之甚詳,簡直比這些工廠還要熟悉作業流程,他的設計於是充滿立體感,從中不但可以節省成本還可以加速進行,從設計帶動整個生產,這個道理我後來更是在蘋果首席設計師John Ive中讀到。

「做出不一樣的東西很簡單;想做出真正更好的產品,卻很困難。」

連續性,後來越和喜埶大哥接觸越覺得他又更加迷人;他的設計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都留下一大堆伏筆,深深地等著每一個合作的業主順利擴大之後,就可以掃開伏筆上的砂,原來這裡頭早就隱藏著業主下一階段可以延續發展的品牌構想,而且第二步的構想和第一個產品排在一起就更可能是一個完整的拼圖。

我好像在看火鳳燎原,只要每次在他身邊看著他手上不停地邊做著產品設計的原型、邊聽著他總是突發奇想的說明。

我從來不比案,只有一個提案,但那是我提出的最適合也最棒的方案。」他總說。

那提案永遠都像是變魔術一樣,他帶領著思考,然後等你想到的時候他突然就把做好的原型拿出來,一口氣解決了剛剛費心思考的問題,完美演出。

我不會忘記,手做,永遠也是他交給最寶貴的一課,我永遠忘不了某個下午在他原來的工作室,他不停地切著割著竟然就做出了四個邊帶著我思考、邊引領著我完成的實際產品範本,做出來了,真相也大白了,少了實際動手就永遠是光說不練。



而他永遠珍惜和每一個業主設計合作的機會,因為每一個也都是他嘔心瀝血的原創設計,即便再多人捧著錢只想要複製一個他曾經做過的設計,他也不願輕易出售。

因為那是我和每個業主一起打拼過的記憶。」他說。

可是我知道為了趣遊碗他自己幾乎傾注一切資源,為的並不是他自己的名氣更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希望這個碗所承載的會是文化、會是地方價值、會是他一直期待用設計改變台灣,一種真實而實用的價值。

就像是他一直關心著苗栗大埔案,協助秀春姊設計品牌、行銷產品,期待真正能夠用設計提供一個穩定而長久的幫忙,作為一個設計師的專業。

我也不會忘記AICU要創立之初,他抽空和我一起到太陽花學運的現場,我們抽了物資站的紙箱坐在地上,前面遠遠地有模糊的演講聲響、柏油地很冷、台北的黑夜充滿光暈,而他像以往同樣無私地提供我意見和想法,引領著我應該怎麼具體化。

擠在人群中他越講越興奮隨手就畫了一個圖樣給我;幾天後,那時他正忙著新竹東門的趣遊碗應用版,他傳給了我幾張帶著眼睛的行李箱照片。






我不會忘記,這就是AICU最初的品牌模樣。

但是突如其來的他倒下了,因為致命性的心律不整,在一通久違的電話通知之後,像是玩笑一樣,幾分鐘之後復又傳來天人永隔,人已離世。

喜埶大哥,我還沒去過你的工作室、我還想著要把AICU接下來要推出的「獨飲的自由」要送給你,希望可以陪伴你每一個在工作思考的時刻、我還沒再次煮好吃的紅豆湯給你吃、我還有很多很多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和你請教。

只是很多很多,沒有做就都是沒有。

人不應該因為離去才懂得珍惜,因為我們總會離去,我們應該要時時記得、時時珍惜每一個當下。

當下,都要當成得來不易。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

「我不會客氣的,為你加油!我很開心點子能被利用。」這是最後他和我說的話。

喜埶老師無數的作品無數的點子,每一個都是一盞燈。

我不會忘記,因為你是割稻人、我是捕鳥人,我會繼續繼續繼續的努力下去。

彭喜埶 老師,您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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